7. 越女谣
小说：明月空照作者：无端华年字数：8888更新时间 : 2013-08-29 17:14:25
踏着云霞余晖，二人一路淡笑说着老头的陈年糗事，随手摘了野果充饥，回到洞口时，月已上东崖。
“如此良宵，当清泉洗凝脂，月下品瑶琴，夜兄，一块儿来吧！”
明月入洞抱出琴向夜郞一扔，便步履轻盈转入侧边草丛。夜郞早对这人肆意妄言见怪不怪，抬步跟上。转过几道草滩，果然见着一片清溪，数块足有两人高的巨石静卧溪畔。明月跃至其上，作势用袖拂了拂石面，“夜兄请！”
夜郞心下稍顿，仍是跃上石面。岂料明月真的将配剑取下，并开始解外袍。夜郞双臂环胸，碧眸微眯，故意定定看着眼前肆无忌惮宽衣解带的人。明月将外袍脱下便停了手，只将袖中丝帕、玉牌、甚至防身的匕刀一一取出置于袍上，却不见短笛。夜郞‘失望’地挑了挑眉，蹲下身拿了玉牌端详，正面刻有名中一字，背面……，夜郞皱眉，
“喂，这是什么？——元宝？！！”
“哎呀！夜兄真是我的知心人啊！”明月坐着一边除袜，一边笑道，“别人眼里，看着都是水饺！”赤足起身，“我先，呆会儿换你。”
“知心人，想听什么？”夜郎抱琴，笑意深深。
“‘花月夜’、‘念卿春’……反正奏出夜兄的浓情蜜意就行！”话音未落，人影已跃向石下。
琴音缠绵渐起，皎月落在清溪中，随波轻摇，夜风藴着草木清香，悄然拂过心间。明月在石下除了中衣，缓缓浸入溪中，清凉沁肤，涤净三千烦恼丝。闭息沉入水中，四下肃清，只得隐约琴声萦绕，心也跟着漂浮荡漾……
不知过了几时，石下久无声息，夜郞心中暗笑，指停弦定，琴音促消。石下猛然传出水响，夜郞故作惊讶，“醒了？”
明月正没在水下舒坦迷蒙，忽然一个激灵浮出水面，果然不闻琴音！石上传来一句，“醒了！”语音似隐忍笑意，明月眉头扭拢，起身恨恨披了中衣，跃至石上盘膝坐下。
夜郞不去看那双怨目，将琴一放，除了衣物鞋袜，抬脚步向石边，却见石面上湿着一串足印，极为纤巧，回头瞥了眼石上两双相差无几的靴履，“哈哈，你那靴里塞满姑绸吧？财主就是财主啊！”闪身躲过袭来飞靴，朗笑着跃石而下。
才刚享受地浸入水中，石上琴音铿锵而起，冰寒肃杀，惊得浑身鸡皮疙瘩狂起，竟是一曲‘秋点兵’！
“喂！”
“呵，夜兄，春夜寒凉啊！”
小人！无奈琴声越发凛冷，冰沁入骨，草草收拾跃回石上，却见人正握着自己的刀细看。
雪华月光下，青刀闪着冷冽寒光。明月二指抚过刀上古朴纹饰，在锋刃上缓缓游移，低声轻叹，
“一次血刃百余人，是何滋味？”
静默了阵，夜郎浅笑，“比不上弑杀他族满门。”
明月回眸，静静看着夜郎，忽然绽出妖娆妍笑，“夜兄家中自有美人投怀，何需劳苦四处猎艳？”
“明老板家财万贯，一样不远千里风月逍遥！”
明月朗笑，“夜兄也看到了，明月生就一副媚颜，一把淫声，幼时将家父愁坏，弄得我小小年纪便瞒着家人修习邪术，以求兰姿雅质。”
夜郎见她笑得欢欣，心头有些不是滋味。据传那名为‘幻影移花’的邪术不仅能幻音、幻颜甚至能改变性别，更可使内力陡增，但因修习过程极为痛苦，且大多数修习者会血逆而亡，已为江湖视为死术。本以为眼前人是为功力不惜赌命，却不想竟是为了这样的原由！
见夜郎面有怜色，明月笑意愈浓，“可是娘亲却欢喜我这模样，直赞此乃媚骨天成，说我定会是红遍江南的舞娘。‘明月’二字也是娘亲为我起的小名，她说，舞娘就该有个美丽的名，她还说，等我长大，要为我建江南最大的舞坊，取名‘明月楼’……，难得我一片孝心，”明月俯至夜郎耳畔，魅音轻吟，“夜郎何不助我了却心愿？”
温热鼻息戏谑拂耳，夜郎不为所动，思及方才肃杀琴音，“明老板有如此琴艺，何需延揽他人？”
“因为娘亲说——”明月回身坐正，眯眼斜睨着身边人，“琴师比较便宜！”
“呵呵，这便是令堂大人不选老头，而择令尊的原因？”
明月却不恼，抬眸静望清月，幽声轻语，“夜兄，琴者最重要的是什么？”
“琴心！”
“最难求的呢？”
夜郎轻怔，转目看着明月，“知音！”
“呵呵，那日夜兄琴台所奏越州古曲‘越女谣’，述的是越女西施与范郎的传奇情事，明月今为夜兄舞一曲，看看当不当起解夜兄琴心的知音！”言罢赤足轻盈行至石心，“夜兄请！”
弦动乐起，月下人儿剪影般婀娜，踏乐而舞。如夜魅精灵，用她的长眉、妙目、兰指、软腰，用她流瀑青丝、飞扬袍袂，轻云般慢移，旋风般疾转，舞出曲中的悲欢离合。”
弦上指，不由自主随舞步跃动，乐与舞影相合，追寻那千古佳人的芳踪……
舞至曲末激越处，明月突然旋身卷起石上雪剑，向颈中一横。夜郎的心猛得抽紧，指下促拢，顿时弦割血溢。乐声嘎然消失，明月停步望向夜郎。月光斜照下，那面容半明半隐，泛着复杂笑意，双眸没在眼窝阴影中，辨不真切。
明月幽幽浅笑，“传说里，美人应与范郎泛波西湖，可夜兄曲中，美人却是移情吴王，”注视着夜郞神色，接着笑语，“一面是国仇家恨，一面是儿女情长，折磨啊！如此温婉柔弱的女子，想来別无他法，唯有以死谢罪各方，啧啧，这等苦情悲歌，配以组舞，定会在明月楼大红！”明月稍停，却见夜郎面上笑意越发古怪，不禁长眉一挑，“哦？夜兄不喜见拔剑自刎？拔刀也可以，但是不如长剑逸美，自缢？太难看！撞墙，太辛苦！服毒太难受！投湖太……”
夜郎霍然立起身，双眸定定锁着明月，似是极力隐忍，“明老板果然是难求的知音！夜郎有幸了！”言罢转身跃石而下，沉步离去……
明月怔了片刻，面上浮出恍然笑意。回眸视琴，弦上似有点点暗迹，探指拂过，粘稠而温湿！弦颤乐起，仍是那曲‘越女谣’，脑中浮想的，却是那位传言十数年前‘暴病而亡’的倾国红颜！——
‘明月楼’内，绿袖疲惫地摊在椅上，面容愁苦，哀声叹气，“香姨，你帮忙想想，人到底上哪去了？”
被唤作香姨的‘明月楼’总管正细细盘点当日收支，头也不抬回道，“又将人丟了？我看你也不用费心找，老板在外头玩膩了，自然会回来。”
“等她玩膩，我早已香消玉陨，想我如花般的年纪，呜呜！”
“你们家那边的事，我不了解，可老板在这呆得挺逍遥，不如姑娘也留下，和老板作个伴？”香姨在这舞坊呆了十几年，难得跟了明老板，终于过上这点银子手软的日子，要是真走了，哼！
“留下？！我家二门主发话了，六月前人不到家，便要亲自来砸店绑人，唉！吾命休矣！”
香姨停了手中拨珠，碎步颠颠绕出柜台，凑近探问，“二门主是老板何人？亲爹？长兄？郎君？”
绿袖明白家中之事不宜多言，只愁苦地摇头。
“那凭什么来绑人！”香姨放下心中大石，转头继续理账。
只剩绿袖呆瞪烛灯，越想越觉头大如斗，后悔啊！后梅当年春心泛滥湖畔赏灯；后悔见色起意芳心乱许；后悔鬼迷心窍胡来下药；后悔贪看俊郎跟丟门主，后悔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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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此良宵，当清泉洗凝脂，月下品瑶琴，夜兄，一块儿来吧！”
明月入洞抱出琴向夜郞一扔，便步履轻盈转入侧边草丛。夜郞早对这人肆意妄言见怪不怪，抬步跟上。转过几道草滩，果然见着一片清溪，数块足有两人高的巨石静卧溪畔。明月跃至其上，作势用袖拂了拂石面，“夜兄请！”
夜郞心下稍顿，仍是跃上石面。岂料明月真的将配剑取下，并开始解外袍。夜郞双臂环胸，碧眸微眯，故意定定看着眼前肆无忌惮宽衣解带的人。明月将外袍脱下便停了手，只将袖中丝帕、玉牌、甚至防身的匕刀一一取出置于袍上，却不见短笛。夜郞‘失望’地挑了挑眉，蹲下身拿了玉牌端详，正面刻有名中一字，背面……，夜郞皱眉，
“喂，这是什么？——元宝？！！”
“哎呀！夜兄真是我的知心人啊！”明月坐着一边除袜，一边笑道，“别人眼里，看着都是水饺！”赤足起身，“我先，呆会儿换你。”
“知心人，想听什么？”夜郎抱琴，笑意深深。
“‘花月夜’、‘念卿春’……反正奏出夜兄的浓情蜜意就行！”话音未落，人影已跃向石下。
琴音缠绵渐起，皎月落在清溪中，随波轻摇，夜风藴着草木清香，悄然拂过心间。明月在石下除了中衣，缓缓浸入溪中，清凉沁肤，涤净三千烦恼丝。闭息沉入水中，四下肃清，只得隐约琴声萦绕，心也跟着漂浮荡漾……
不知过了几时，石下久无声息，夜郞心中暗笑，指停弦定，琴音促消。石下猛然传出水响，夜郞故作惊讶，“醒了？”
明月正没在水下舒坦迷蒙，忽然一个激灵浮出水面，果然不闻琴音！石上传来一句，“醒了！”语音似隐忍笑意，明月眉头扭拢，起身恨恨披了中衣，跃至石上盘膝坐下。
夜郞不去看那双怨目，将琴一放，除了衣物鞋袜，抬脚步向石边，却见石面上湿着一串足印，极为纤巧，回头瞥了眼石上两双相差无几的靴履，“哈哈，你那靴里塞满姑绸吧？财主就是财主啊！”闪身躲过袭来飞靴，朗笑着跃石而下。
才刚享受地浸入水中，石上琴音铿锵而起，冰寒肃杀，惊得浑身鸡皮疙瘩狂起，竟是一曲‘秋点兵’！
“喂！”
“呵，夜兄，春夜寒凉啊！”
小人！无奈琴声越发凛冷，冰沁入骨，草草收拾跃回石上，却见人正握着自己的刀细看。
雪华月光下，青刀闪着冷冽寒光。明月二指抚过刀上古朴纹饰，在锋刃上缓缓游移，低声轻叹，
“一次血刃百余人，是何滋味？”
静默了阵，夜郎浅笑，“比不上弑杀他族满门。”
明月回眸，静静看着夜郎，忽然绽出妖娆妍笑，“夜兄家中自有美人投怀，何需劳苦四处猎艳？”
“明老板家财万贯，一样不远千里风月逍遥！”
明月朗笑，“夜兄也看到了，明月生就一副媚颜，一把淫声，幼时将家父愁坏，弄得我小小年纪便瞒着家人修习邪术，以求兰姿雅质。”
夜郎见她笑得欢欣，心头有些不是滋味。据传那名为‘幻影移花’的邪术不仅能幻音、幻颜甚至能改变性别，更可使内力陡增，但因修习过程极为痛苦，且大多数修习者会血逆而亡，已为江湖视为死术。本以为眼前人是为功力不惜赌命，却不想竟是为了这样的原由！
见夜郎面有怜色，明月笑意愈浓，“可是娘亲却欢喜我这模样，直赞此乃媚骨天成，说我定会是红遍江南的舞娘。‘明月’二字也是娘亲为我起的小名，她说，舞娘就该有个美丽的名，她还说，等我长大，要为我建江南最大的舞坊，取名‘明月楼’……，难得我一片孝心，”明月俯至夜郎耳畔，魅音轻吟，“夜郎何不助我了却心愿？”
温热鼻息戏谑拂耳，夜郎不为所动，思及方才肃杀琴音，“明老板有如此琴艺，何需延揽他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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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呵呵，这便是令堂大人不选老头，而择令尊的原因？”
明月却不恼，抬眸静望清月，幽声轻语，“夜兄，琴者最重要的是什么？”
“琴心！”
“最难求的呢？”
夜郎轻怔，转目看着明月，“知音！”
“呵呵，那日夜兄琴台所奏越州古曲‘越女谣’，述的是越女西施与范郎的传奇情事，明月今为夜兄舞一曲，看看当不当起解夜兄琴心的知音！”言罢赤足轻盈行至石心，“夜兄请！”
弦动乐起，月下人儿剪影般婀娜，踏乐而舞。如夜魅精灵，用她的长眉、妙目、兰指、软腰，用她流瀑青丝、飞扬袍袂，轻云般慢移，旋风般疾转，舞出曲中的悲欢离合。”
弦上指，不由自主随舞步跃动，乐与舞影相合，追寻那千古佳人的芳踪……
舞至曲末激越处，明月突然旋身卷起石上雪剑，向颈中一横。夜郎的心猛得抽紧，指下促拢，顿时弦割血溢。乐声嘎然消失，明月停步望向夜郎。月光斜照下，那面容半明半隐，泛着复杂笑意，双眸没在眼窝阴影中，辨不真切。
明月幽幽浅笑，“传说里，美人应与范郎泛波西湖，可夜兄曲中，美人却是移情吴王，”注视着夜郞神色，接着笑语，“一面是国仇家恨，一面是儿女情长，折磨啊！如此温婉柔弱的女子，想来別无他法，唯有以死谢罪各方，啧啧，这等苦情悲歌，配以组舞，定会在明月楼大红！”明月稍停，却见夜郎面上笑意越发古怪，不禁长眉一挑，“哦？夜兄不喜见拔剑自刎？拔刀也可以，但是不如长剑逸美，自缢？太难看！撞墙，太辛苦！服毒太难受！投湖太……”
夜郎霍然立起身，双眸定定锁着明月，似是极力隐忍，“明老板果然是难求的知音！夜郎有幸了！”言罢转身跃石而下，沉步离去……
明月怔了片刻，面上浮出恍然笑意。回眸视琴，弦上似有点点暗迹，探指拂过，粘稠而温湿！弦颤乐起，仍是那曲‘越女谣’，脑中浮想的，却是那位传言十数年前‘暴病而亡’的倾国红颜！——
‘明月楼’内，绿袖疲惫地摊在椅上，面容愁苦，哀声叹气，“香姨，你帮忙想想，人到底上哪去了？”
被唤作香姨的‘明月楼’总管正细细盘点当日收支，头也不抬回道，“又将人丟了？我看你也不用费心找，老板在外头玩膩了，自然会回来。”
“等她玩膩，我早已香消玉陨，想我如花般的年纪，呜呜！”
“你们家那边的事，我不了解，可老板在这呆得挺逍遥，不如姑娘也留下，和老板作个伴？”香姨在这舞坊呆了十几年，难得跟了明老板，终于过上这点银子手软的日子，要是真走了，哼！
“留下？！我家二门主发话了，六月前人不到家，便要亲自来砸店绑人，唉！吾命休矣！”
香姨停了手中拨珠，碎步颠颠绕出柜台，凑近探问，“二门主是老板何人？亲爹？长兄？郎君？”
绿袖明白家中之事不宜多言，只愁苦地摇头。
“那凭什么来绑人！”香姨放下心中大石，转头继续理账。
只剩绿袖呆瞪烛灯，越想越觉头大如斗，后悔啊！后梅当年春心泛滥湖畔赏灯；后悔见色起意芳心乱许；后悔鬼迷心窍胡来下药；后悔贪看俊郎跟丟门主，后悔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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